小黑是駐京記者。趙紫陽逝世翌日,他跑往位於北京富強胡同的趙紫陽故居,甫到大門口便被兩個便衣公安攔路。
小黑告訴公安,他是趙家的朋友,想入內致祭(趙的家人在內設靈),公安兇巴巴地唬他,要麼便打電話給趙的家人,叫他們出來迎接,證實身份。小黑如言致電趙的兒子趙四軍,談到一半時,趙家的傭人剛巧走出門口,小黑忙不迭向傭人問好,傭人從容替小黑解圍,領着小黑走入屋內。
「你有趙四軍的電話,很厲害啊,」我非常佩服。
「我才沒有他的電話號碼,不過在公安面前,假裝打電話罷了。幸好遇上他們的傭人,那傭人其實不認識我,但趙家想讓多些人報道,傭人便醒目地把不相識,而又像記者的人接入內了,」小黑聳聳肩。
趙紫陽逝世最初數天,公安戒備森嚴,媒體難以踏入趙家。跑內地新聞經驗豐富的小黑說,面對公安首要有備而戰,以及一口像樣的普通話,那些公安對南方口音十分警覺。
小黑見到兩個香港雜誌的記者,在富強胡同口被公安攔路。記者操着半鹹半淡的普通話說:「我們只不過看看罷了」。這下子不得了,公安立即咆哮「這沒什麼好望,快點走」,只差沒有即場逮捕,兩人只得悻悻然離去。
好了,即使混入趙家,也無法以記者名義採訪,而且趙家也有便衣公安駐守,怎樣才能在趙家久留,採訪新聞材料?
「我那幾天到了趙家,假扮工人,一時翻翻吊唁冊,公安起疑心時,便走出天井整理花圈,一副忙碌的樣子。趙家當然是知道的,他們也想跟公安對抗,默許我這樣做了,」另一個有份參與趙紫陽逝世的記者阿勁說。據說阿勁扮工人打理花圈的背影,被電視台攝入鏡,可惜我錯過了。
相比小春、Percy、小黑和阿勁,我的內地採訪簡直是小兒科。最驚險不過是03年12月SARS在廣州死灰復燃,我跑到廣州的醫院採訪,在醫院外呆等近7小時。
也不知道那天有多少便衣公安監視我們近百個中外記者。我最難忘的,反而是餘下的採訪,我要連夜趕往野味市場,查看有沒有果子貍售賣。
晚上8時,夜色四合。剛與攝影記者分道揚鏢,我獨個兒走進江南市場,廣州著名的野味集散地。那是一個像臨時街市的建築,樓底有兩層樓高,四周堆滿載着野味的木籠,彌漫着混雜了血腥和動物體味的濃烈臭味。
踏入市場,兩邊的攤檔就像香港的雞檔,除了籠內再沒有雞,換上一隻隻山鼠、野雞、甚至不知名的野生動物。走不了幾步便遇上困在竹籠的野豬,偶爾有幾隻鹿躺在地上奄奄一息,絕望地瞪着我,我心痛又心寒。這鬼地方不就是紅蕃區嘛,像極了黒社會電影內,那些兩派廝殺的場境。
我不寒而慄。但,我還要拍下「罪證」──當日盛傳田鼠是致病元兇,怎麼辦。
前面檔攤的檔主,已不懷好意地盯着我。我硬着頭皮,佯裝替老闆買田鼠,騙來一個影相的機會,拍下野鼠當野味的恐怖樣,換來下列約360字的報道:
本報記者昨日曾到廣州巿面觀察,酒樓方面未有公然出售鼠類野味。不過在廣州巿西面近郊的江南巿場,逾百攤檔中約40間有售賣野味,例如剛解禁的果子貍、野豬等皆有出售,形狀有如老鼠的山鼠亦有售賣,顏色偏灰及較肥大。現場所見,巿場環境衛生甚差劣,垃圾及動物屍骸不時可見,巿場內充滿難聞的氣味。
據其中一檔檔東周先生表示,這些山鼠來自湖南,較肥美,且「很補」,故十分受歡迎,不少酒家皆大量入貨,以該店為例,山鼠約8元人民幣一斤,一日可賣出逾1000斤。食法則以紅燒為主,來自不同地區的酒樓食肆皆大量購入。
對於鼠類有機會傳播SARS,周先生表示不怕,並強調「(鼠類)與非典無關」。他說﹕「山鼠反而很有營養,比牛豬更好味道﹗」周先生指出,由於政府禁止食肆出售任何鼠類食物,故食肆多在「地下賣」。有廣州巿民亦表示鼠類「滋陰補腎」,故不怕食用。
(摘自明報,2003年12月31日)
這段直闖SARS醫院及野味市場的歷險,我至今也不敢告訴家人。想來那天也許有公安從後跟着我,我再在野味市場磨蹭,要不被公安捉個正着,要不被檔主們群起追打。跑大陸新聞,從來都是地雷處處。
14 comments:
沒法子, 得人驚都要做, 其實跑大陸新聞的記者很機警, 很厲害, 我自問連普通話也說不好,沒有這能力
哈~
我當時也在廣州採訪沙士
在第一人民醫院日等夜等的
但不記得有否碰過妳
從你的同事口中得知你的新去向...
真的嗎???
在大陸採訪多了
我也承認有諸多限制
內地機關很多都對傳媒存有戒心
北京上海廣州已算是開放的了
更不用說其他省市
有時得用上適量謊言才能順利工作
這也是情非得已
你們真是囉命搏. 別說叫我去深入虎越, 就是去深圳旅行我也怕怕.
請教各傳媒行家 -
同樣年資學歷,跑內地新聞的報館記者比只專港聞的人工平均高幾多 ?
另你們買保險會否被列為高危行業 ?
無知港燦上
hi florence, 最近見到陳寧,才想起妳就是來英國探我那個florence﹗此前在採訪場合遇到妳,總記不起,真抵打﹗
加油。^_^
小黑已經不是跑新聞,他那團火應該是無價的;至於康爸爸那段分亨也很精彩,florence不給稿費也應該請飲茶
Benny
何止一餐茶?florence還欠我n餐飯.....哈!
想起另一段令人發笑,與公安交手的經歷.
約一年多前,某日突然傳出深圳某街市有肉檔檔主疑染沙士,於是北上.
照例帶小小機(掌之寶)採訪,"方便"過關.到現場,與攝影前後腳,自己先入內看一看,然後攝影把小小機放在腋下偷拍.當時是秋冬,以為有外套遮掩,但最後逃不過大批便衣公安的視線.
他們衝向我們的車,要求我們交出那部小小機.言談之間,他們由最初兇神惡殺,說要拉要鎖,扮是嚴刑質問,後來變成平淡的語氣,最後終於說出口,說自己也是奉上頭之命辦事,要求我們合作.只要交出錄影帶,讓他們好向上級交代便會放人.
我們無打算反抗,交出那盒只偷拍了數秒畫面的帶.但其中一名便衣公安忽發奇想:不如打爛部機.....
他質疑我們用極高科技,認定那是高科技的小小機,以為錄影帶以外,還有更先進的技術可以錄影.他的假設,理論上是對的,不能說不合理,但他實在太高估我們的器材.
攝影即時喝止,因為小小機一旦報銷,可能要寫幾日幾夜的報告.花了不少唇舌,解釋一番,那便衣公安才肯相信小小機沒有內裡乾坤,才肯放過我們,收帶不收機.
另一次採訪年初的反日遊行,被派往深圳,採訪了獲默許的"暴民","追打"日本品牌汽車.由於遊行獲默許,記者也罕有地任意採訪(其他城市例外,照拉).採訪的東西,也順利"回港".
甚至到最後,我竟可以"公然"在封鎖線內,跟公安阿頭"打牙骹".到晚上,那位公安阿頭忽然走過來說:"夜了,回去休息吧".
大家也知道是甚麼意思.有一位公安邀請(真的邀請)我們到封鎖線外,轉個頭,看到一架接一架的公車,相信是把不肯離開的遊行人士接走.離遠聽不到爭吵聲,便知他們已"和平散去".
公安也有"打工"心態的一群.對我們來說,"是敵是友"反而是最危險,最驚心動魄的.你永遠不知他甚麼時候,以甚麼身份在你面前出現.
港燦
報館的我不清楚
電視台的跑甚麼新聞都是人工一樣
但當然日後資歷會有別
始終出外採訪過比淨留港會看多一些
保險方面嘛
我自己買保險又不覺特別高危呢~~ ^^
小蓓,也許我們當時已碰面了,^_^ 對啊,我會有新動向,稍後會告訴大家.順祝你學業進步
星屑醫生,你日日對住無數病菌,早已經深入虎穴了.
港燦,中國記者這一門比較微妙,通常他們是內地出身,薪酬未必特別高,大多是中年,有些更得不到應有的重視.
至於保險,有些會要求記者買高危保險的,不過我自己並無特別
Denise,係呀,我們已見過面了,你的近況好嗎?很懷念warwick的雨後晴空.
Benny,我寫了這麼多,何時請我喝珍珠奶茶呀?慶幸我所認識的記者,大部分也很有heart.至於康爸爸那一餐,最好順道見埋楠楠和愛美媽媽
康爸爸,你簡直要寫番本電視記者ABC了,你的分享既精彩又幽默
天呀
莫非康爸爸也是電視中人?!?!
他說的簡直是似曾相識唷~~
一個前輩的經驗,
一次到內地採訪,公車上,見到有扒手,
於是,記者一個箭步,抓住扒手,
身旁的攝影師,當然即場拍個照.
然後,公安大人來了,拉了扒手之餘,
還拉了記者與攝影師!
係真係拉喎!
結果,記者與攝影師都寫了一封悔過書,
以及"罰"了幾百元了事.
扮工人那一著真的令我感到無言。
小蓓,說不定你已經在採訪時碰上康爸爸了, ^_^
el el, 唔知在內地採訪經濟新聞, 會不會好一點(I mean 監視無咁厲害)
小瑤, 如果我去做, 可能要做掃地阿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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